連同盒子一把扔到了馬路對面。

一臺車正好呼嘯而過，車輪碾過盒子，蛋糕被壓得一團稀爛。

黎嫣然從來沒見過盛宇淩什麽時候這麽沖動過，轉過頭，只見他緊鎖著眉心，眼底暗得就像暴風雨前，濃雲密布的天空。

“以後，禁止跟他接觸。”

“為什麽？你大哥他……”

她下意識的想爭辯，話還沒說完，盛宇淩就盯住了她，那種眼神，冷冽得能讓人感覺到一陣凜冬般的寒意。

“你怎麽知道在他眼裏，你不像這塊草莓蛋糕一樣，甜美誘人？”

黎嫣然瞪大了眼，一陣費解。

盛宇淩沒有解釋，推開車門下了車。海風很大，瞬間掀起他的衣角，不過他好像沒什麽感覺，徑直往前走去。

見他越走越遠，黎嫣然也在車裏待不住了，打開車門跟了過去。

天色陰沈，氣溫很低，海灘上幾乎沒有人。風刮在臉上是生硬的冰冷感覺。她掖緊外套，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後。

盛宇淩在前邊停下了，沈默的眺望著對面的防波堤。黎嫣然站到他身旁，保持著一點距離。

海浪一陣一陣沖上岸邊，在腳邊泛起白色細浪，退去時沙灘被滌蕩得明鏡一般。

她咬咬下唇，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，便輕聲說：“今天早上，我從小夏那兒得知了婉瑩姐的事，才想到去醫院看看的。誰知道下車的時候不小心被人認出來了，還好遇到你大哥幫我解了圍，他說要去喝杯咖啡，讓我陪他一起去，我才沒有拒絕。”

小心翼翼說完，她看了一眼盛宇淩，等著他發話。

眼角的餘光中，見她臉上泛著幾分委屈和怯弱，盛宇淩才意識到，自己是不是太嚴肅了。

“我不是那個意思。”他低頭看著翻湧而來的浪花，語氣終於緩和了一些，“我大哥那個人，你不了解，最好不要跟他接觸。”

黎嫣然暗暗籲了一口氣，只是身旁的人依然沒有說太多，視線也很快越過灰暗海面，又望向霧氣籠罩中的那段防波堤。

“婉瑩姐的事，你也很傷心吧？”她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發，然後抱緊自己的胳膊。

“傷心，”盛宇淩聲音很低，又加上一句，“也很後悔。”

“就是在那裏，婉瑩告訴我她答應了他的求婚，要嫁給盛宇軒。如果，我那時不是一念之差……如果我那天阻止了她，向她表明心跡，是不是，就不會有這一天。”

他凝望著海中那段灰蒙蒙的輪廓，像是在自言自語。黎嫣然雖然不太明白這些話是什麽意思，但心裏仍然莫名收緊了一下，像被人攥住一般突然透不過氣來。

是在這裏，他們最終錯過彼此的麽？盛宇淩和季婉瑩，兩個人之間那段沒有開始就已經終結的戀情，他一直都是懊悔的麽……

“所以，你一直很喜歡來這裏？”她幽幽問，說不上來心裏到底是哪種感覺。

盛宇淩沒有否認，也沒有承認，只望著海面出神。

風很大，吹得耳朵通紅。站了這一會兒，黎嫣然只覺得海風已經將衣衫全部打透，冷到了骨子裏。

好一會兒，他才嘆了一聲，回答：“也許吧……”

風將他的聲音送過來，有些飄忽。她心底，有點痛。

季婉瑩在他心裏，終歸是占據了不輕的分量的吧。

眼角，臉上有點涼意，擡起頭，黎嫣然才看到大滴大滴的雨點在掉落，海水裏也泛起了一圈圈漣漪。

身旁盛宇淩似乎什麽都沒感覺到，還沈浸在自己的悲痛中。雨很快變大了，細細密密的雨絲打在臉上、手背上，一片冰涼。她擦擦眼角，一把拉起他的手，拽著他越過半濕的沙灘，往車裏跑去。

536失去，再也無法尋回

被她牽著手，盛宇淩才發覺她的手很涼，不僅指尖，連手心裏都是冰冷的。

他攥緊手指，用掌心去暖她，也加快了腳步。

黎嫣然本來是在前面，很快就變成了被盛宇淩帶著，大步走到那臺黑色賓利旁。

雨越下越大，氣溫也很低。頭發、衣衫被淋得半濕，貼在身上冷冰冰的，她有點瑟瑟發抖，一坐進車裏，就不由自主的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盛宇淩很快按下按鍵發動了車。

儀表盤亮起，車燈穿透前方的雨霧，泛起一片白光。他轉動方向盤，將車穩穩開上大道。

黎嫣然把頭發撥到耳後，撫著胳膊，偷眼看了看身旁的人，他很專註的在看前方的路，只是眉宇間的沈郁，一直也沒有消散。

從海邊回到瑞海國際的公寓，已經將近中午了。

雨沒有停，天色暗沈得就像是傍晚。進了屋，黎嫣然放下背包就去倒了杯溫水，轉過身時發現盛宇淩站在門廳揉著眉心，像是有點累。

一個身材高大，一貫強健，意志力也無比堅定的人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麽疲憊過。也許醫院一夜的忙亂，季婉瑩的逝去，最終也沒能鬥過死神的絕望，對他來說，真的是莫大的打擊。

天氣，心情，面前的人的消沈失意，讓她也倍感傷懷。黎嫣然咬了咬唇，走到他面前，將杯子遞過去。

“你昨晚一夜都沒有睡吧？”問出這句話，她才發覺自己嗓子是沙啞的。

“沒有。”盛宇淩垂著眼淡淡回應，理了理衣袖，沒有接她遞來的水。

“你……還要走嗎？”黎嫣然收回了手。

“嗯。”

簡單的一個字。她下意識握緊手裏的玻璃杯，沒有說話，指尖一陣發白。見盛宇淩拿起車鑰匙，轉過身，她突然有點心酸，想也沒想就放下杯子沖過去從身後一把抱住了他。

西服肩頭被雨淋得有點濕，不過依然可以感受到溫熱的體溫和氣息，黎嫣然埋頭在他背後，好一會兒才將嗓子裏莫名的哽咽壓下去。

“就在這裏休息……不行嗎？”

盛宇淩側過頭，頓了一會，拍了拍她的手背：“一會，還有點事情。”

“什麽事一定要你現在去做？你這樣會累垮的！就在這裏休息好嗎……不管你是想安靜的待著，想好好睡一覺還是想找人傾訴，或者發洩，我都陪著你，守著你！我哪也不去，你也不要走。我們就在這裏……好不好？”

她低聲喃喃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麽，雖然明白是在勉強他，可就是不願妥協，就像一個固執的小孩，非要堅持自己不講道理的請求。

其實很清楚，以他現在的心境，也許並不是那麽願意看到自己的吧……也許一看到她，就會令他想起季婉瑩，想起她的香消玉殞，想起對她的無限愧欠。

“嫣然……”盛宇淩轉過身，捧起她的臉。

他手心裏很暖，很舒適。黎嫣然擡起頭迎著他的視線，才發現他一直冷冽的眼裏終於有了一點溫度。

“我知道你關心我，沒事的，我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敗。聽我說，好好照顧自己。去洗個熱水澡，快把濕衣服換下來。明天新專輯宣傳期不是要開始了嗎，註意別感冒。”

盛宇淩凝視著她，說完這些話，拍拍她的肩，轉身去開門。

“宇淩！”

黎嫣然一步邁過去，擋在在他面前，低著頭猶豫半天，卻又不知該說什麽。

“怎麽了，嫣然？”聲音很輕柔。

“我……我只想告訴你，我愛你！”她伸手挽在他寬厚的肩背上，踮起腳尖，閉上眼就去親吻他。

“我愛你，宇淩，你不要……”

後面的字，已經說不出口，盛宇淩緊緊摟住她，俯身回應她，堵住了她的嘴，在她唇上吻得熱切，吻得她幾近窒息。

“……我知道。等著我。”

離開時，他走得不快，但也沒有回頭看一眼。空無一人的走廊裏，沈緩的腳步聲清晰回響，很快，黑色身影便消失在了電梯裏。

黎嫣然慢慢關上門，眼前，偌大的屋子寂然無聲，在昏暗光線中就像一幅無人能闖入的畫。

唇上還殘留著微溫的觸感，心裏跳得厲害，卻仍然抑制不住低落。她無意識的抿著唇角，無力的靠在門後，忍了一天的淚，還是從眼裏掉落下來。

命運讓人唏噓。季婉瑩的遭遇本與她無關，可為什麽心卻一直在抽痛，就好像自己，也失去了一件一直很看重的東西，再也無法尋回。

……

轉天，黎嫣然開始了新專輯宣傳期的行程。

《潛海》這張專輯其實是千呼萬喚始出來。

從幾年前陰差陽錯進入嘉麗開始，不管是被她的外表，還是被她的歌聲吸引，一點一點積攢、沈澱下來的人氣一夕之間，仿佛井噴一般的爆發了出來，所到之處，無不擁擠喧囂。

從驚鴻一瞥的“塞壬”到T臺上第一次展露歌喉，再到成為“Aile”。中間的辛酸和艱難，恐怕除了她自己，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覆述了吧。

美麗動人的《潛海》，意境悠遠的《From Venus》、《Mars》，還有業界資深人士傾力打造出來的《人偶》、《重演》等等單曲，幾乎每一支歌都擁躉眾多，每一支歌都有成為經典的可能。

在燈光炫目的舞臺上，在數以百計的鏡頭前，在粉絲狂熱的呼喚聲中，黎嫣然真的體會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。被人喜歡，被人追逐，被人捧上神壇……也許自己的目的，最失意時候的那些期盼，如今真的實現了吧。

絢麗妝容，華服加身，最知名的媒體，最高端的訪談，最闊綽的晚宴……被所有這些世人仰慕的東西包圍，黎嫣然仿佛跌入了璀璨星河，鉆石一般耀眼的光芒讓她幾乎睜不開眼。

與此同時，盛氏一家卻沈浸在悲痛哀婉的氣氛中……

季婉瑩突發車禍，重傷入院而不治。三天之後，媒體披露了那天晚上她病情突然惡化的原因。

原來一切，只是由於值班護士不小心拿錯了藥，把青黴素誤當成營養液，而季婉瑩本身又對青黴素高度敏感。她在昏睡中，無法自己呼救，等發現時已經休克，雖然後續醫院盡了最大努力去搶救，依然為時晚矣。

537看到是我，有點失望是不是？

犯了錯的護士被當場免職，並因醫療事故罪移送司法機關。雖然她一直在哭訴，說根本不知道為什麽剛剛配好，放在桌上的的營養液會一轉身就變成別的病人的青黴素輸液袋，但過錯終歸是無法否認的。

整個事件過後，院方承擔了巨額賠償，只是再多的錢，也補償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和幼子失去母親的悲痛。

豪門巨富之家的風吹草動總能吸引人們的好奇心，引起大眾的關註。這件事一經披露，從未淡出過媒體視線的盛家著實又熱了一把。各種評論，各種衍生出來的話題層出不窮，堵都堵不住。

十一月六日，季婉瑩逝去七天之後，舉行了半公開的告別儀式，隨後骨灰將下葬到盛氏私人墓園。

作為“生前好友”，黎嫣然也受邀參加了葬禮。前來吊唁的賓客很多，絡繹不絕，但儀式莊重嚴肅，不事鋪張，現場還有教會的人在一旁協助維持秩序。直到這時，她才知道原來季婉瑩是基督徒。

靈堂被鋪天蓋地的白色花束和花籃布置得簡潔雅致，雪白的玫瑰與百合替她鋪就了通往天國的道路。

盛世董事長，季婉瑩的父母，岑華珊，盛宇軒，包括盛宇淩皆是一身黑衣，表情肅穆的佇立在禮堂一旁，接受來賓致意。

那天一別之後，這是一個星期以來，黎嫣然第一次見到盛宇淩。他清瘦了些許，臉上冷冰冰的沒什麽表情。在黑色西服，黑色領帶的襯托下，周身就像隔著一層寒意，讓人覺得更加無法接近。

雖然這些天為宣傳專輯四處奔走，忙得足不點地，可閑下來的時候還是會很想他，放心不下他。不過今天這樣的場合，有他父母在場，黎嫣然也根本沒有機會跟他說上半句話。

本以為就這樣匆匆一面，又要各自分開，誰知中午儀式結束，打算和賓客一起乘車離開時，德叔突然過來叫住了她，問她願不願意隨家人一起，去墓園繼續參加下葬儀式。

黎嫣然有點意外，思忖著德叔也不是外人，便囁嚅著問：是不是盛宇淩的意思。

“不，是他大哥——盛宇軒先生讓我來問黎小姐的。”德叔說著略微偏過身。

她順勢往他身後看去，盛宇軒果然就站在不遠的地方，註視著這邊，一手插在褲子口袋裏，另一只手推了推眼鏡，似在向她致意。

可能是她那天說想送季婉瑩最後一程的那些話，讓他記在心裏了吧。黎嫣然不好拂他的意，便點點頭答應了。

德叔離開後，她又掃視了一下禮堂，盛宇淩站在另一邊，一位不認識的人一直在和他說話，他母親岑華珊也在一旁，不經意間似乎往這邊看了一眼。

她連忙低頭移開視線，裝作什麽都沒註意的樣子。

這幾天，氣溫已經很低。盛氏家族的私人墓園在郊外一片靜謐開闊的地方，一下車，就能感覺到比室內低了好幾度的刺骨寒意。

秋意漸濃，墓園的景致其實是怡人的，不過沈肅的氛圍讓人無心去欣賞風景。

前來參加最後安葬儀式的人並不多，只有兩家的至親和來往密切的友人。牧師在前面引領著眾人，黎嫣然跟在隊伍最後面，多少有點孤單。

停下時，她忍不住又偷偷去找尋站在前排的盛宇淩，從這裏只能看到他的半個背影，一動不動，雖有些落寞，但依然和往日一樣，高大挺拔。

時至今日，對季婉瑩的離去，他是不是也慢慢接受了呢……？

“我們在天上的父，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……”

牧師在念主禱文，嗓音渾厚仁慈，前排有人低聲抽泣，大約是季婉瑩的母親吧。

風從半是枯黃、掉滿落葉的草地上呼呼刮過，伴著牧師的聲音，很是蕭索。黎嫣然那一身黑色套裙完全抵禦不了這裏的寒冷，雙手雙腳很快就一陣麻木，但也只能勉力支撐。

禱文很長，好一會兒才終於到了結尾：“……不叫我們遇見試探，救我們脫離兇惡。因為國度、權柄、榮耀，全是你的，直到永遠，阿門。”

寒風裏，骨灰被緩緩放入墓穴。天空中又飄起了小雨。

人們將手中的白色玫瑰放到墓碑前，很快陸陸續續離去。黎嫣然站在後面，不得已等了很久，不過好在雨並不大。

空氣裏帶著涼意，細密雨絲很快沾濕了發梢。墓前空無一人時，她才半蹲下身，將手中那支花放在一堆被雨打濕的白玫瑰最上方。

“婉瑩姐……走好。”沈默良久，她低聲喃喃。

雨像是有變大的趨勢。黎嫣然站起來，剛想轉身離開，一把厚重的黑色大傘突然遮過頭頂，擋住了雨點。

某個瞬間，她心裏忽的晃了一下，下意識的覺得肯定是盛宇淩。

誰知“宇”字還沒說出口，轉過頭看到的人，是戴著金絲眼鏡，沈穩又文質彬彬的——盛宇軒。

黎嫣然沒來由的被嚇了一跳，好一會兒才平覆下莫名亂跳的心。

“看到是我，有點失望是不是？”

他的這句話，讓她更加摸不著頭腦，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。

盛宇軒將傘換到左手，上前一步站到她身旁，低聲笑了笑：“沒事的，黎小姐。其實我弟弟和你的事，我都知道，他曾經提起過。”

黎嫣然更加不知該說什麽了，只覺得耳根一陣發燙。

見她一直不說話，盛宇軒語氣淡了點：“待會坐我的車回去吧。宇淩應該已經走了。”

頓了一會，他又解釋了一句：“父親一定要讓他和長輩們一起走，他也不敢不從。”

雨更大了，從雨傘邊沿流下來像是水簾一般，掉落下去又在腳邊濺起一片水花。黎嫣然看看半濕的高跟鞋，撫了撫胳膊，點點頭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走吧。我的車就停在那邊。”他指指墓園外。

上車時，盛宇軒本來替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，不過黎嫣然想了想，還是委婉的謝絕了，然後坐到後座。他也並不強求，很快發動車駛離了這處偏僻的郊野，一路上，也沒有太多話語。

其實盛宇軒這個人，黎嫣然覺得印象並不算太壞，只不過盛宇淩警告在先，她才總覺得心裏有負擔似的，而且也想不明白，為什麽這段時間他總頻繁的制造機會……和她接近？

538為愛神傷的模樣，讓人心熱

是因為對季婉瑩的追思，就像他那天說的那樣嗎？

或者，是她想多了？

車窗被大雨澆得一片模糊，黎嫣然側過頭看看在前邊專心開車的人，只想，應該後者的可能性，更大一些吧。

“你是住在瑞海國際？”

正在出神，盛宇軒問了一聲，黎嫣然忙點點頭說：“是。”

“一個多小時的車程。本來想讓你坐在旁邊，說說話省得無聊，誰知道你一定要坐那麽遠。”

“這樣也可以說啊……”

“倒也是。”盛宇軒瞥了一眼後視鏡，淡然笑了笑，“我還知道，以前宇淩想過要和你結婚。”

“結婚”兩個字一出口，黎嫣然心裏突的跳空了一下，臉上情不自禁又一陣紅：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……那時，他是一時沖動，根本就沒有考慮到太多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我也沒有想過，真的能夠進盛氏的門。我有幾斤幾兩，我很清楚。”她聲音低下去，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急於解釋，像是要撇清什麽。

不過盛宇軒接下來的話，讓她很快想明白了。

“確實，婚姻不是能夠自己做主的事。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？宇淩可能會和秀島集團的千金結婚，那位楊小姐好像也鉚足了勁，一定要成為盛氏的兒媳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黎嫣然撥了一下額發，聽到這段話心裏反倒坦然了，“楊真真，的確跟他門當戶對。”

“黎小姐，你很大度啊……”盛宇軒回頭看了看她才繼續開車，語氣有些意味深長，“我弟弟其實是不太安分的人，他既然想過和你結婚，必定是動了真心。你也真的很愛宇淩吧？”

黎嫣然沒有回答，再簡單不過的事實，從第三個人嘴裏說出來，不知為什麽那麽讓人心酸。

眼前有點模糊，她轉過頭，盯著車窗外一言不發。盛宇軒也沒有再出聲。

車終於在瑞海國際她的住處停下時，雨還在下，黎嫣然再次謝過，便跟他告別，迅速下了車。

透過聚滿雨滴的車窗，盛宇軒一直看著那個將背包頂在頭上，模模糊糊的纖秀身影，直到她消失在樓裏，才移開視線，神情也很快淡漠下來。

“黎……嫣然。”

他一字一字慢慢念著她的名字，勾起唇角笑了笑，然後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香煙，點燃一支。

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。本以為像這種有幾分姿色的大多都容易沾沾自喜和虛浮，沒想到她是那種矜持的女孩，很註意分寸，甚至警惕性頗高……不是那麽容易到手的獵物。

盛宇淩估計花費了不少功夫，才最終俘獲芳心的吧？剛才她那副為愛神傷的模樣，微紅著眼圈梨花帶雨，確實，讓人心熱。

也確實，好像有點……刺激到他的控制欲了。

盛宇淩的所愛。一想到如果黎嫣然也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，那位弟弟會是什麽表情，他就忍不住情緒高漲。

潮濕的空氣混雜著煙味，讓人覺得莫名舒心。盛宇軒深深吸了一口煙，尼古丁在嗓子裏一個來回，帶來一陣甜膩感。

望著升騰而起的煙霧出了一陣神，他才降下一點車窗，將煙頭拋進雨中，發動了車。

回到盛氏大宅，天色已經很晚了。

雨依然在淅淅瀝瀝，進了院子，盛宇軒將車直接開進了車庫。

一推開車門，本來昏暗的車庫裏，好幾盞燈突然一齊大亮起來，明晃晃的光線頓時讓人幾乎睜不開眼。

他伸手擋住光，好一會兒才看清車庫裏，有人。

是盛宇淩。

站在前面不遠的地方，還穿著參加葬禮的那身純黑色西服，但領帶被他扯開了，領口的扣子也松了好幾顆。冷著一張臉，眼裏是一片森森寒意。

盛宇軒暗自皺起眉，不過還是若無其事的鎖了車：“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
“等你。”

“等我？什麽事？”

盛宇淩沒有馬上回答。

車庫空間其實很大，在盛氏大宅的地下一層，很隔音，幾乎聽不見外面的雨聲。此時，庫裏停放著四臺車，他就站在勞斯萊斯旁，和盛宇軒離開一段距離。

“等你，想和你談談，開誠布公的談。”盛宇淩往前走了兩步，壓低聲音問，“你怎麽現在才回來？”

盛宇軒推推眼鏡，盯著他笑道，“剛才，送黎小姐回家，所以回來晚了。怎麽，什麽事這麽要緊？”

話音未落，盛宇淩臉色驟然變得可怕，一個箭步猛地邁上前，一把拎起了他的脖領。突如其來的動作，盛宇軒沒有準備，一時無法抵抗，直接被死死按在了車身上。

“你到底想要幹什麽。”他瞪紅了眼，啞著嗓子咬牙切齒，像是在極力壓制內心的沖動。

盛宇軒攫住他的手腕奮力掙紮了一下，不過沒有掙脫，反而引得盛宇淩加大了力氣。

“你……幹什麽！放開！”

“大哥。盛宇軒。雖然你我都很清楚，我和你從來都不是真正的一家人，你也從來沒有把我當成弟弟看，但我一直認為，你還是有點良知的。沒想到，你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！”

“你，什麽意思？”盛宇軒被緊緊揪著領口，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
盛宇淩語氣更加低沈，也更狠厲：“婉瑩是你的妻子，是你兒子的母親，你怎麽忍心，置她於死地？！還有黎嫣然，你接近她，到底有什麽目的！”

“置於死地？目的……？”盛宇軒一副不可理喻的樣子，眼底的光讓人有些捉摸不透。

“宇淩，是不是婉瑩出了意外，你無法接受，太過傷心所以產生幻覺了？就像你說的，她是我妻子，是辰瑞的母親，我為什麽要置她於死地？

“還有那位黎小姐……我送她回家，總比把她一個人扔在墓地要好吧。你不來謝我，反而責問我，是什麽道理？”

滿不在乎的語氣，只讓盛宇淩的怒意更甚。

“別跟我裝蒜！盛宇軒，你的那些勾當，別以為我不知道。婉瑩的藥，是你找人調換的，是不是？！”

“你說……什麽？不要血口噴人。”

539我對你，恨之入骨

“我有沒有血口噴人，你很清楚，我也很清楚。”盛宇淩目光凜然，聲音裏也滿是寒意，“婉瑩醒過來之後，就將她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訴我了！是你，找人綁架的黎嫣然對不對？那天晚上婉瑩出車禍，也是因為你，對不對？！”

“你……”嗓子裏突然緊得幾乎說不出話，盛宇軒幹咳了兩聲，才發出一點聲音，“你是不是該冷靜冷靜，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？而且，你……有什麽證據？”

一口氣說完這些，他控制不住的有點氣喘籲籲，視線也轉到了別處。盛宇淩挑起眉，本是試探，現在，更加確信了。只是心裏卻不知是該悲哀還是該慶幸。

“證據，我遲早會找出來，把你送進——監獄。”

“而且我很冷靜。你也用不著在我面前假惺惺裝樣子。是男人就有點擔當，敢做不敢為算什麽？我知道，知道得很清楚，所有一切，你都是沖著我來的，對不對？既然如此，就對著我來啊！向女人下手，算得了什麽？！”

越說，他就越激動，最後一句話，聲音近乎嘶吼。

盛宇軒沒有回答。一陣漫長的沈默，漫長得幾乎沒有邊際，沈默得四周只能聽到兩人沈重的呼氣聲。

很久，密閉的車庫裏才突然回響起盛宇軒的笑聲，低啞暗沈的聲音，就像來自某個未知世界，一聲一聲擊打在繃緊著的神經上，讓人頭皮發麻。

“好。宇淩……既然，你想開誠布公，那我們就把話挑開了說。我也覺得，這樣實在很累。”

“說！”盛宇淩冷著聲，手裏緊緊攥著他的脖領，始終也沒有放開。

“確實，我對你……”盛宇軒死死盯住他，咬牙切齒的只說了四個字，“恨之入骨。”

“恨之……入骨？”

趁盛宇淩分心，他猛的一甩胳膊，終於將他擋開了：“不僅是對你，還有這個家。從小到大，從五歲第一次踏進盛氏這個家門開始……我就沒有一天，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熱裏。”

盛宇淩眉宇間擰成了一個川字，目光也暗沈得不見一點光：“同為父親的兒子，父親什麽時候虧待過你？你有什麽不滿意的？”

“不滿意……？”盛宇軒很是不屑，理了理領帶，將手慢慢插進了褲子口袋。

“如果是你，天天都要跟殺死你母親的仇人生活在一起，無時無處不恭順她，奉承她，任何時候都要看她眼色，謹小慎微，不僅如此，還要口口聲聲管她叫‘媽’，你會怎麽想？”

說完這些話，他臉上恢覆了從容，不過藏在反光的鏡片後的視線，已經讓人難以形容。

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，盛宇淩無比震驚，一時語塞。

“殺死……你母親？”他下意識的只想否認，“不可能！我媽怎麽會……”

“幾十年了，那時你還小，當然不知道。不過你大可以去問問你媽，或者問父親，看這是不是事實！看看我媽，是不是被她——逼死的！”盛宇軒一步步逼近，已經抑制不住越來越激越的情緒，暗啞的聲音如魔音一般，貫穿人心。

“你永遠也體會不到我曾經有過的痛。你永遠也無法想象，一個不滿五歲的孩子，看到和自己相依為命的母親，為了讓人承認他，為了將他送進這個所謂的豪門，在他面前上吊，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，是一種怎樣的感受。”

“你……什麽意思？到底怎麽回事？”

“當初的事情，你隨便找個人問，就會知道。宇淩，我親愛的弟弟……如你所言，我們都是父親的孩子。只不過，如果說你的生活是天堂般的父慈母愛，那麽我……就在地獄裏，永遠也無法翻身！！”

盛宇軒指著腳下，扭曲的表情像是換了一個人。盛宇淩無意識的握緊拳，某些事，似乎已經明了了……

“是因為這些，所以從小你就要跟我作對？所以，你要向婉瑩求婚，要說服父親答應，還要那樣對待她……”

“對！明白了吧？盛宇淩。為了我母親的犧牲，為了你們一家人加諸在我，還有我死去的親媽頭上的痛苦，我要讓你……生不如死。”

一字一句說完這些，布滿血絲的眼裏已是一片殷紅。

盛宇淩定定看著他，腦海裏一時有些空白，心裏是寒冬般的涼意。

身材高大的兩個人面對面對峙著，投在地上的頎長暗影一動不動。許久，都沒有人說話。明亮又僻靜的地下車庫裏，悄然無聲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盛宇軒才低頭整理了一下西服外套，呵呵笑道：“多虧從小一起長大，我才知道你最大的弱點是什麽。你這個人，就是太重感情，永遠也無法做到漠然置之。婉瑩的死，你真的很痛苦吧。你可知道，看到你這樣子，我有多開心？”

沈吟片刻，他又漫不經心加上一句，“哦對了，還有你那只甜美可人的小黃鶯，和她接觸這兩回，我是確實有點興趣。很想知道，單純的外表下，會不會在床上……媚態十足？”

一句話，壓抑著的怒火終於又被點燃，盛宇淩一把拽住他，右手緊緊握拳，忽的往他臉上揮過去，帶起一陣風聲。

“收手。”拳停在盛宇軒耳邊不到半厘米的地方，他咬牙沈著聲，“我最後奉勸一句。如果你繼續，我也一定……不會放過你！”

“好啊。那我們就看看，到底是誰扳倒誰。你以為，我會怕你？”

“盛宇軒！”

指節被捏的嘎吱作響，盛宇淩這回真的一拳揮了過去。盛宇軒躲不開，本以為自己要被打得頭破血流時，一串尖利鈴聲突然劃破了車庫裏的寂靜。

兩個人的手機，同時急促的響了起來。

遲疑兩秒鐘，盛宇淩松手，狠狠推開了他。

接通電話，原來是盛炳章和岑華珊在找他們，說在三樓書房等著兩人，有事情要商量。

從車庫出來，走進客廳，德叔和方叔正等著他們。

盛宇淩和盛宇軒都冷著一張臉，沈悶陰郁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
洗過手，換下參加葬禮的黑色西服，兩個人上了樓。

540愛情，不過是一時沖動

走上三樓樓梯，走廊那邊，有個人剛好從書房出來，是盛炳章的私人醫生。

和他打過照面，等醫生下了樓，盛宇淩和盛宇軒便加快腳步，往書房走去。

推開厚重的紅木門，父親正坐在書桌後，半閉著眼，岑華珊站在他身旁替他捏肩，臉上有些憂心忡忡。

“爸，媽。”

兩個人打過招呼，盛炳章才睜開眼，微皺著眉頭，但聲音很和緩：“你們來了。剛才，都去哪裏了？”

盛宇淩沒有說話。盛宇軒清清嗓子，很快回答：“爸，我在墓園多逗留了一會，回來晚了。宇淩……他知道我心情不好，所以我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談了談。”

說完，他瞥了一眼盛宇淩，隱晦的笑意有點意味深長。

盛宇淩依然沒什麽表情，沒有去看他，也沒有反駁。

“唉……婉瑩出了這些事，我也知道大家心裏都不好受。不過看到你們倆能互相扶持，互相理解、幫助，就算是最大的欣慰了。”盛炳章嘆著聲說完，招了招手示意他倆坐到書桌前。

“爸，叫我們來是什麽事？”盛宇淩問，“剛才，我看到周醫生離開？”

話音未落，岑華珊便接了過來：“今天下午從墓園回來，你爸就頭疼、不舒服，本來以為是受了風寒，叫周醫生來看才知道，血壓高得嚇人。”

“血壓高？多少？”

“高壓將近190，以前身體那麽好的人，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高血壓了。”

“爸，是不是太過勞累了？”盛宇軒坐直身，很是關切，“最近收購華耀的事本來就很讓您費神，然後家裏又接二連三的出了這許多事……”

“也許吧。”盛炳章臉色有點難看，“我這個年紀，雖然年近六十，但也沒有很老嘛，本來以為自己還能扛一陣子，沒想到病說來就來。”

“所以周醫生建議，最好是能夠休養一段時間。我覺得，六爺也是該休息休息了。剛才，我們就在商量，打算讓你們父親去海邊別墅靜養，等情況好點了再回來。”岑華珊看看盛宇軒，又看看盛宇淩，“公司的事，這段時間就得靠你們倆人了。”

盛炳章點點頭，附和道：“我考慮了很久，對你們來說，這也可以算是個時機吧。宇軒一直在管理維普投資，比較少涉及集團這邊的事務，宇淩呢，缺少獨當一面的機會，正好可以借機鍛煉鍛煉。我的想法是，暫時將公司決策權交給宇淩，宇軒在旁監督協助。當然，我也會交待董事會的各位元老，輔佐你們，給你們建議。不知道這樣安排，你們有沒有什麽想法。”

語氣很委婉，話也說得很明白，但誰都看得出來，這個安排是有偏向的。

不過，盛炳章說話，當然是滴水不漏：盛宇軒不熟悉集團事務，自然只能將大權交給盛宇淩，同時，也並不是要將他排除在外，還是肩負著監督、協助弟弟的責任。另一方面，董事會成員也將各司其職，確保公司正常運轉。

縱然盛宇軒或者盛宇淩有什麽別的想法，也無從可提。

事情交待完，盛宇軒只說想去樓下看看辰瑞，便起身出去了。

盛宇淩離開書房時，才想起來一件事，折回去問岑華珊：“對了，媽，您不跟著去海邊度假嗎？”

岑華珊嘆了口氣：“我當然不放心你爸一個人去那邊，不過辰瑞不能完全丟給保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